冯春波没有再说什么。他的心里很佩服张启正。人家不愧是在领导跟前服务了这么多年。很会办事。大家都在送东西,东西多的用不了,人家就独辟蹊径,给你送张购物卡,既不显山露水,又方便实用。他在县委办干过,他自然知道很多单位都会送礼,所以,就主动给你安排一辆车。
张启正见冯春波沉默不语,就问:“想什么呢?”
冯春波说:“我正在发愁那些年货呢。吃不了,放在家里日子多了就坏了。我打算给亲戚和邻居们分一些。”
张启正说:“亲戚可以给一点,邻居嘛?就算了。”
冯春波诧异地问:“为什么?”
张启正说:“以前我在乡里工作的时候,与一位副乡长是邻居。那时候来人吃饭还不习惯去饭店,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家里。去副乡长家的人不但带着很多礼物,而且还带上烟酒、熟食等,只不过是借副乡长家的桌子一用而已。送礼的人常常带上整只的烧鸡、烤鸭等等。客人走后,那位副乡长家就好几天都有好吃的了。每逢年节,人们送的食物根本就吃不完。开始,副乡长的老婆常常把一些东西送给我家和其他邻居。后来,人们就都议论说,副乡长家天天有人送礼,送的东西用不了就到处分发。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副乡长的耳朵里,从此之后他们家就再也没有分过东西。一些东西放时间久了就坏了,他们就利用晚上用袋子装好偷偷地扔到垃圾池里去。后来,我也就渐渐的明白了,人家宁可让东西坏了扔掉,也不分给邻居,是对的。”
冯春波听了,虽然觉得很吃惊,但是,他也很明白。他说:“有时候想做点好事也难啊!”
张启正说:“这就叫人在官场,身不由己。你那些东西,回去之后只能给亲戚,不能给邻居。即便是给亲戚,也不要说是别人送的。亲戚当然不会去造你的谣,说你受贿。但是,他们却喜欢炫耀。在农村,人们常常会因为自己有一个当官的亲戚而到处炫耀。他们在炫耀的过程中,其实就把你给出卖了。我们和那些个体老板不同,他们可以故意炫富。我们却必须把自己的财富藏起来,甚至还要装穷。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,才能避免引火烧身。”
腊月二十八上午,张启正果然就派人开了一辆厢货车来。冯春波犹豫再三,还是没把东西全部装上车。他留下了一部分,想过完年回来再想办法处理。装上车的东西,他也没有全部拉回家。他早就想好了,妇联是穷单位,发的福利不会多,他早就给柳金玲打了电话,他先送她回家,然后自己再回去。顺便给她家送点东西过去。
在芦花河地区,有一个风俗,青年男女定亲以后,每年年前男方都要去女方家送年。冯春波正好借这个机会,把很多东西送给了柳金玲家。柳金玲的父母一见冯春波和司机从车上一趟趟地往下搬东西,嘴里直说:“别搬了!别搬了!”可脸上却是乐开了花。其实,他们也不是贪财,而是为有这样一个女婿而感到自豪。
冯春波留在宿舍一部分东西,又给了柳金玲家很多东西,可就是这样,等他把东西拉回家,他的父母还是惊得目瞪口呆。他的母亲一边往家里搬东西,一边不停地唠叨:“咋这么多东西?这也吃不了啊?”他的父亲德满老汉沉着脸,只是和他与司机一起往家里搬东西,却是一句话也不说。直到卸完东西,司机开车走了。一家人坐下来休息的时候,冯德满抽了几口烟,才问:“这么多东西,都是你买的?”
冯春波说:“一部分是单位发的,一部分是我买的。”
冯德满并不相信,他的心里很清楚,这么多的东西,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买的。但是,他也没有再揭破这一层。又抽了一阵子烟,才说:“春波,我们几代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。总算到了你这一辈出了一个在外面当官的。我和你娘,包括早已故去的先人们,都为你,也为我们老冯家高兴。不过你可不能把我们的穷根给忘了。从电影上、从书中,我们都看到过,mao主席、周总理他们在延安的时候,住的是啥?吃的是啥?他们为什么能带领人民打下天下,就是因为他们廉洁自律,能和老百姓同甘共苦啊!”冯德满说到这儿,突然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:“可是,你看现在的那些当官的。唉!简直没法说了。”
冯春波的心里感到很沉重,没想到啊,自己刚刚步入官场,连个副科级干部都不是,只不过是做了县委书记的秘书。官大奴也大,过年的东西就不用自己掏钱买,还收了2000元的购物卡。那些掌握实权的人呢?过一个年,他们的收入恐怕比他们一年的工资还要多。难怪有人说,当官的根本就不用发工资,就是每月给国家交钱人们也会抢着干。他想起了以前在酒桌上听人们说的一个段子,叫做领导的四个基本原则:“工资基本不动,老婆基本不用,烟酒基本靠送,住房基本靠贡。”当时他还不太相信,觉得这怎么可能呢?现在他有点相信了。不用多大的官,就是像张友林那样的一个乡党委书记,充其量不过是个科级干部。可他抽烟喝酒就根本不用花自己的一分钱,同时与几个女干部有关系,回家肯定交不了多少公粮,那不是老婆基本不用吗?至于住房,本来就是福利分房,再有人主动去给装修,搬家送礼等等。估计他的房子也花不了自己多少钱。管窥蠡测,通过一个小小的民谣,就能看出当前老百姓对掌权者的态度。可自己现在不也身陷其中吗?将来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?他真的有点不敢往下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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