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,七妹则还未曾出生,我初见有孕的闻人夫人便心生亲近,父皇见此便允诺若夫人生下女童,便嫁我为妻。你我之间的缘分,乃是天定,此生怕都解不开剪不断了。”
父皇?闻人七眼眸微缩,她虽然在山村中长大,也知这二字代表了何种含义,她猛然望向闭眸沉思的父亲,轻声叫道:“爹?”
闻人翰缓缓抬起眼帘,一手按住躺椅,将身上的貂绒掀开,颤巍巍起身,闻人七想去扶,被他一掌挥开。
“罪臣闻人翰,拜见三王爷。”
俯身,跪地,双手交叠头垂至手背,此乃梁朝的大礼,拜天地拜君主拜父母才可用到的礼仪。
梁辰负手而立,一扫先前的礼待与客气,未曾将闻人翰扶起,反而抿唇看向闻人七,眸色闪了闪:“聪敏如七妹,如今该明白了吧?”
闻人七暗自握紧双拳,膝微蜷,也跪了下去。
“民女闻人七拜见三王爷。”
小桃满眼惊讶,在梁辰余光扫过来时知趣地作了作揖。
梁辰目的本不在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子,对小桃的反应不甚在意,在闻人七跪下去后微顿了几秒钟,才忙将闻人翰搀扶起来。
“老师快请起,折煞学生了!”
扶起闻人翰,又搭手去扶闻人七,不料闻人七身子微闪躲开了他的好意,直接站起来搀住了父亲,慢慢扶着他坐回了躺椅。
“七妹,你可是在怪我十年前见死不救?”对于闻人七的无力,梁辰也不责难,反倒带着几分愧疚主动提起了往事。
梁辰话一落,闻人七明显感觉到父亲身体略微一僵,她垂眸,也不会打梁辰的问题,取了貂皮盖在父亲身上,柔声道:“爹,天色晚了,外面冷,小七扶你回屋休息吧。”
闻人翰摆摆手,示意闻人七不用管他。
闻人七怎会不管,青葭村处在深山,昼夜温差明显,她爹身子一直好好坏坏,尤其冬季最易犯病。
“小桃。”明白父亲是想让她同这位皇家的三王爷好好沟通一下,闻人七唤过来好友,嘱咐道,“你扶我爹去屋里。”
小桃点点头,凑到闻人翰身边,悄声道:“老爷子,儿孙自有儿孙福,何必将往昔的责难再度重演?”
闻人翰面色微凛,抬起眼皮瞧了这个长相普通满眼笑意的姑娘一眼,不曾说话,乖乖起身,任由她搀着回了屋。
偌大的何家院落,有下人拎了灯笼掌了灯,又搬来两张座椅与一盆炭火,梁辰朝着闻人七作势一请,自己大大方方坐下,大有要与闻人七趁夜长谈之意,却又不说话,只等她开口。
闻人七瞅着烧得火旺的炭,伸出冰凉的双手反复烤着,直到身上也变得暖和起来,才道:“我饿了。”
梁辰没想到闻人七开口便喊饿,先是一愣,随即笑出声来。
他拍拍手,有一道黑影落在了身侧。
“去准备些吃食,多备些,给老师与七妹的友人也送去一份。”
“小桃爱吃肉。”闻人七不忘嘱咐。
梁辰继续笑:“你们这几日打了不少野味,也别藏着,烤了就给小桃姑娘送去。”
黑影答了声是,瞬息间消失。
闻人七继续沉默,直到有下人端来了充饥用的点心。
“你先吃些垫垫肚子,饭菜要做上一会儿。”梁辰捏起一块糯米糕递到闻人七面前。
闻人七当没看见,从盘子里又拿了一块整个塞进口中,好似饿坏了,吃得狼吞虎咽,丝毫没有形象可言。
梁辰轻笑一声,也不生气,将糯米糕放回了盘中。
闻人七大概是真的饿了,不多时便将那一整盘的点心都吃了个干净,唯独留下梁辰拿过的那块,孤零零地躺在只剩下些残渣的盘子里,格外显眼。
梁辰微微眯起眼睛,耐心终于尽了。
“七妹对我,好似意见很大?”
闻人七打了个嗝,一手托腮,回道:“去掉疑问,我对你意见确实很大。”
“哦?”梁辰将剩下的那块点心捏起,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,“不妨说说,都是些什么意见?”
“其实也没什么意见。”闻人七沉思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,“大概就是,纯粹的,觉得你很烦。”
梁辰手中的点心被捏碎掉了一地,闻人七笑眯眯地迎上对方略带愠色的眸光,毫无惧意。
良久,梁辰再度笑出声来,火红的炭火映得二人面如桃花,不同的是,这气氛却如冻湖之下,尽是寒彻之意。
“七妹就不好奇吗?”梁辰望着被火光照的双眸发亮的闻人七,“为何老师当年会举家逃离皇城隐居深山,为何堂堂六皇子成了闻人家的公子?”
“好奇啊。”闻人七抬眼瞧着梁辰,轻笑一声,“这不就等你说呢。”
梁辰微微一愣,不由得大笑出声。
“七妹,你果然没让我失望。”
闻人七拿了铁夹翻了翻炭火,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炭举到眼前,红到近至透明的炭上火星迸溅,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,不知是否因离了炭盆的缘故,火光盈亮了一小会儿便暗下去,自顶端开始冒出灰白色的青烟。
“当年,灭我全族的,也是你们皇家的人吧?”
铁夹一松,半熄的灰炭重新掉落进炭盆之中,瞬间激起了千万星光,好似燎原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