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是察觉到他的凝视,她缓缓地睁开眼睛。
正好看到他的眼珠子里面,乌黑,深沉,透明,但是,消失了他昔日的高深莫测,把一切都呈现在她的面前:疲倦,寂寞,惊恐,不安,忧虑,恳切,息事宁人,委曲求全……她心里一震,这么久,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:息事宁人。
是的,就是息事宁人。她千万次的准备接受任何命运的风暴;她千万次的准备过战斗的号角,到头来,只是一团棉花——一只注满真气的拳头敲打在一堆厚厚的棉絮里面。泥牛入海无消息。
她曾经想,他会杀了她。
她曾经想,她可能也会杀了他。
她曾经反复地仇恨,认为他亏欠自己那么多,两个人狭路相逢的时候,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……
她曾经一度把二人的关系定格在了无比残酷的尔虞我诈的地位之上——谁知道,却不是这样。
她忽然觉得心碎,浑身积蓄了许久的力量,顷刻之间土崩瓦解。
准备了那么久的摊牌,孤注一掷——叫我们如何开口呢?
就连做负心人也是需要勇气的。
“妙莲,你看我是不是已经老了?”
他先开口,眼神里满是微笑,却淡淡的悲哀。
她凝视着他削瘦的脸庞,憔悴成那个样子的惨淡,竟然也一阵一阵的心寒。暖冬还是冬——再暖和,都不是夏天。
她冷得轻微的瑟缩,依偎着他的胸膛,仿佛在攫取最后的一点点温暖。
“妙莲,你也憔悴了。”
他说她憔悴,而不是老——对一个女人说苍老,是何等残酷的事情。可是,冯妙莲知道,自己的确是老了,的确跟他一样,已经走过了最好最风华正茂的日子。古代人寿命短,到她们这样的岁数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中年人了;而不是现代,到了四十岁才领取“十大杰出青年奖”。
那时候,人类的平均寿命才三十几岁。
他三十出头了;而她,也快了。
时光多么残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