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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寻常人睡着还则罢了,但问题是,现在睡着的是一个织梦者,梦境的代言,这条路走到极限,乐师自己便是梦境本身在这个世界的具现。
一个织梦者在困乏到极点的时候,便再无法拘束自己的梦境,本能运行的宿命之章就会开始侵蚀现实。
将梦境拉到现实之中。
只不过,梦中所出现的不再是寂静的世界和归墟景象,而是连日以来这群老头疯狂填进叶清玄脑子里的东西。
这也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但却令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的老头儿们彻底蒙逼,谁都受不了自己的房间忽然之间变成无尽大海,两支舰队贴脸对轰,以太炉的废渣喷在脸上的景象。
一片混乱中,直接敲响了战争警钟。
一票乐师手忙脚乱检查半天之后,才发现了源头究竟在哪儿……到最后,没有办法的老头儿们只能听之任之。
反正人要睡觉总是拦不住,只要能把耽搁下来的东西补上就没问题了。
现在,叶清玄靠在椅背上,呼呼大睡,任由这梦境中的声音此起彼伏,也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。
对他来说,反而这一切才是理所当然的吧?
一众老头儿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狠角色,此刻哪怕坐在战场的最中心,也依旧面不改色,反而饶有兴致地观摩着,看看叶清玄能够在梦里将这一场传奇之战演绎到什么程度。
“真可怕啊。”
看着迎面而来的铁流军团,最角落里的轮椅老头儿叹息。
“是啊,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。”喜欢考据的老鬼们颔首,对着擦肩而过的重甲骑士指指点点:“就连马鞍上磨损的痕迹都完全不同,真实到这种程度,委实罕见。不愧是神之手,竟然能够演绎出如此庞大的幻术。”
“对战术的理解也吃得很透彻。短短的几周时间而已,我得说他学得真不错。”
“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轮椅老头儿摇头,撇着他们:“梦境的表现性究竟有多强,究竟有多真实,其实反而是细枝末节。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……”
史东沉默片刻,问:“他自己?”
“对。”
轮椅老头儿点头:“人做梦,其实都会将自己代入到梦境里吧?一切以此为基点,向外拓展。如果不存在这个基础的话,那么梦境就荡然无存。而没有主体的话,这个梦境的世界也毫无意义。
我一直试图从梦境的呈现寻找他底层意识的反馈,想要看清本质,却发现自己一直在白费功夫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指了指两边的千军万马。
“至始至终,我都没有找到,他究竟在哪里。”
一众老人环顾四周,却始终没有发现叶清玄的踪影。
在动乱的厮杀和冲撞之中,所有人面面相觑,陷入沉默:虽然战场混乱,人数众多,但他们可以断定,叶清玄根本不在此处。
那个年轻人就像是他们一样,超拔与外,成为了旁观者,甚至就连旁观者都无法对他的自我意识进行观测。
“真是可怕的戒备心。就像是随时准备着和人厮杀一样,哪怕在梦境中也不露出哪怕一丁点破绽……”
轮椅老头儿低声感慨:“如此深沉的城府,着实平生仅见。只是,又哪里来如此庞大的压力呢?”
“别想太多了。”
史东摇头:“实际上,我们的大审判官阁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隐瞒的。他一直在这里,只不过你看不见而已。”
说着,他抬起手指,指了指天上。
在沉默中,所有老人僵硬地抬头。
在动乱厮杀的庞大战场之上,铁流军团的重甲骑兵和身着动力装甲的武士们彼此厮杀,鲜血落入了火中,燃烧着,蒸发成雾气,宛如魂灵升上天空。
在那空旷而寂静的穹空之上,隔着飘散的狼烟和弥漫的苍青,有一双淡漠的黑色眼瞳从极遥远的地方静静地俯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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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,战争宛如机械一般,无数齿轮铆合旋转,理所应当地进行着,每一个步骤都完美无缺,理所当然,精密地走向既定的结局。
直到最后的一切结束。
叶清玄睁开了眼睛,虽然睡了许久,但神情依旧困倦。
他低头,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安排表,眉毛挑起。
“我们的课上完了?”
老头儿们互相看着,还未曾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,在寂静里,史东尴尬地咳嗽了两声“我得说您用三个星期的时间,将我们原本安排了两个月的课程学完了……看来我低估了您的天赋,寻常人至少需要两年。”
角落里,唯一对成果布满的老头儿叹气:
“恩,除了依旧稀松的武技之外……”
“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缺憾而已,不用在意。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。”
史东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要再说,然后露出笑容:“看来我们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课程了。”
“够了,史东,收起这些无聊的东西吧。”
叶清玄摇头,三周以来,第一次从桌子后面起身,舒展着身体,缺乏运动的骨节发出噼啪的清脆声音。
“前面的三周权且当做消磨时间吧,该知道的东西我已经明白,接下来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那如果将来遇到问题怎么办?”
叶清玄摇头,看向史东:“这应该是你们的事情了,而不是我的。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。”
史东无奈叹息:“如你所见,阁下,我已经老了。”
走向大门的叶清玄头也不回,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::“放心,我会在你们死之前,榨光最后一点的利用价值的。”
史东一愣,露出自嘲地无奈神情,低头回应:
“那真是太荣幸了。”
嘭
门关上了。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