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究竟是人是鬼?”
钱钊喝问,然后下意识的望向门外。
侍郎府,家丁护院众多,若是人,如何进得自己的书房,而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无?
“钱大人不必看了,很快,侍郎府,将没有一个活人。”
“大胆!”
钱钊怒喝。
“何方贼子竟敢口出狂言,本官朝廷二品大员,岂能受尔等无名鼠辈恐吓?来人!”
随着钱钊的怒声喝喊,寂静的庭院果然有了些动静,不过很快,就变成一道道闷哼和惨叫声。
黑夜,再次趋于平静。
钱钊惯用的手势和动作,慢慢僵硬。
黑袍中的人再次叹了一声:“若是可以,贫僧倒真是不想取钱大人性命,只是,若是你不死,只怕,别人就安全不了,所以,只能委屈钱大人了。”
钱钊并非愚蠢之人,听见外面再无一丝动静,他终于明白,此人,是别人派来刺杀他的凶手。只怕,外面还有更多这样的人。
无暇顾及妻儿老小,他颤巍巍的道:“是何人派你来的?大皇子?”
钱钊觉得有些梦幻,大皇子那样的废物,能够养的出这样的杀手?
黑袍中的人并未搭话,似乎并不急着了结他的性命,而是走到他的案桌之前,拿起了他之前写的那些陈情书信。
“钱大人不愧榜眼出身,文采精华。读大人文章,当真令贫僧这等粗人,也心生向往。
可惜,大人若是能稍懂明哲保身之道,也不会招来今日之祸。
大人若是不死,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忠义之名。”
“哼。”
钱钊冷哼一声,他知道自己定然难逃此劫,心中的恐惧在这等情况下竟被完全压制,他现在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,反而最关心到底是谁要杀他。
“明哲保身……你是陛下的人?!”
钱钊恍然之间,幡然醒悟。
黑袍人沉默不语。
“诃诃。”
钱钊惨笑一声,颓然坐下。
枉自他自诩忠义节烈,没想到,最后还是要死在君父之手。
可是……
“陛下呀陛下,钱钊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陛下的万里江山!陛下如何如此薄待于臣?所谓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陛下为何连最后一丝颜面也不给臣留下,竟要用此等宵小手段对待于臣?”
钱钊哭诉道,眼中留下半行清泪。
古之士大夫,死于帝王之手实属平常,士人以之为荣。
他钱钊虽不比前人义士,却也不惧死亡!
只是没想到,最后会是这般一种死法。
到了此时,他才替自己感觉到一种不值。
如此帝王,何等薄义!
便是要他钱钊死,他也该死在天牢之中!死在午门之下!
而非,半夜死在自己家里,还赔付一家老小。
黑袍人一动不动的站着,等待钱钊发泄完情绪。
他心中当真有一丝不忍。
此人虽无将相之才,但足有忠义之名!
可惜,你从一开始就错了……
片刻之后,黑袍人从宽大的书房走出,站在灯火摇曳的廊檐下,看着幽深的庭院。
此时,原本清幽雅致的庭院当中,早已宛若人间炼狱。
遍地尸首。
只有十数个宛若幽灵一般的黑袍人逡巡其间。
一名黑袍人上前道:“禀总座,钱家人丁,已经全部灭口,共计是二十八口。”
廊檐上的黑袍人点点头,正要招呼离去,忽从偏院的耳房传来一阵婴啼,引得在场所有黑袍人顿首。
“属下失职,这便去处理。”
下方的黑袍人抱拳请罪,然后提刀便往后院走。
“罢了,我亲自去吧。”
廊上的黑袍人幽幽道,然后不理其他人,身形如鬼魅一般窜入后院,闪入一间不大的房间之内。
一座小小的婴儿摇车停在房间角落,隐隐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团包裹在厚厚锦被当中的小东西在蠕动。
“唉,人越老了,心反而越优柔寡断了。”
黑袍人轻轻拔出手腕间暗藏的匕首,朝着角落里走去。
一张纯洁无瑕,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小婴孩原本正嚎啕直哭,看着有人过来立马就不哭了。只是小脸上很快闪过一抹疑惑,似乎在好奇这个人是谁,怎么如此奇怪。
黑袍人俯身,粗糙的手掌在他小脸上摸了一下,然后慢慢举起匕首。
“咯咯~”
小家伙见他行为怪异,还以为是嬷嬷在逗他玩,瞬间破涕为笑,脸上绽放出最童真无暇的笑容。
黑袍人的动作,停留在半空。
良久,他猛然抄起襁褓,裹进黑袍之内。
“哇哇……”
黑袍人顿时伸出手指在他颈间一点,哭声顿止。
前院等候首领的众黑袍人只见一道黑影窜上房顶,留下一句:“以火炬之,迅速撤离。”便消失在夜幕之中。
然后,侍郎府很快燃起熊熊大火,引来巡夜的官兵大批赶来救火,却哪里还有半个黑袍人的踪影。